来自葡萄牙华侨的心声：我所眷恋的父兄之邦——江苏金坛

白色风车 · 发表于 2013-9-13 13:48:1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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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后由白色风车于 2013-9-13 13:50 编辑
我眷恋的父兄之邦

离开故乡金坛，转眼已经27年了，人生的一半多时间都在异乡奔波。开始时，名曰求学，实际上是为了跳出农门，成为城市寄客，虽然赢得城市人的名号，却没有城里人自豪，内心还是实实在在的乡下人，言行举止皆有乡下人的土气。

为谋生操劳，从一个城市辗转到另一个城市，从一个国家奔向另一个国家，转眼，已是中年人。用东坡先生的话来说，人生尚可以“左牵黄，右擎苍，锦帽貂裘过松岗”，聊以自慰。虽然奔波多年，却没有获得像他那样悠闲富贵的生活，大都是惶惶如丧家之犬，为衣食奔波，不得安宁。纵观周围的朋友，富贵显达和布衣平民，大多数人还是在为鼻子底下一“横”操劳，很少坐享悠闲。

2007年夏，长兄发来短讯，说父亲已病入膏肓，奄奄一息，住在二兄长的医院里，希望老弟早日归乡，瞻视老父亲最后时光。闻讯老父将逝，泪流满面，买张机票，归乡探视身在重疴中的父亲。

在飞机上，回想着与父亲相处模糊时光。小时候的农村，家家户户都处于饥馑状态，农村队里产的稻谷、麦子、黄豆、油菜籽等粮食，大部分都交公粮，余下部分少得可怜，农家口粮吃上半年就不够了，虽然谈不上吃糠咽菜，但基本上都是稀粥度日。在这种情况下，像父亲一样的男劳力必须担负繁重的体力劳动，每到春耕春播的时候，农村队里就开始侍弄秧田，浸种，播种，等秧苗长到两三寸高时，用锹铲在畚箕里，挑到水田莳秧。等秧苗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，就必须耥田除草，施肥打虫，从春天秧苗一直忙到秋天稻谷进仓，种田人的辛苦历历在目。直到深秋时节，播散麦子之后，才稍有闲暇。而此刻，农村男劳动力必须撑船摇橹，去河塘，罱河泥，积肥料，繁重的劳动换不来吃饱穿暖，这就是当时农民的价值。83年，我上高中了，与父亲相处的日子越来越少，离家的路途越来越远。父亲也由从黑发里寻找白发的中年人，变成在白发中寻找黑发的老人，但父亲依然劳作，直至生命垂危。

出国久了，思乡便成了一种挥之不去的乡愁，日久弥坚。每个离开祖国的人，在他人生的历程里，总有一段悲壮凄美的回忆，孤身背着行囊，从一个陌生的驿站，到另外一个陌生的驿站，在一次又一次旅途漂泊中渐渐老去，故乡似乎变得越来越遥远，而想家念旧的情结变得越来越强烈。记得我每次回乡，老父母获得具体信息后，老两口总是早早准备了一顿丰盛而廉价午餐，站在秦砖汉瓦的门口，遥望儿子从阡陌纵横的田埂上走来！江南的水田，蛙声一片，吵闹着、欢叫着迎接游子的归来。父母就是家，有父母的家是那样让人眷念，那样温馨，那样幸福。父母又是那样日渐老迈，垂垂老矣，岁月已经留不住父母，生命就像在风中摇曳的烛火，延续着残年。

从葡萄牙回到老家，看到奄奄一息父亲，已经是癌症晚期了。头发雪白的父亲看到幺儿来到身边，他很欣慰，很满足。父亲患的是胃癌加食道癌，已经不能吃东西，全靠输血蛋白补充营养维持生命。父亲很清醒，对自己所欠的和人家欠他的都记得很清楚，其实，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。父亲希望在他百年归天之后，予以办理。看着父亲浮肿的肚子和大腿，母亲戴着老化眼镜在给他剪趾甲。我去医院外隔壁人家借来三轮车，把他扶上车，拉着他去理发店，修面理发。做完这些事，父亲被送回家，第二天下午，父亲便黯然而去。

在葡萄牙时间过得真快，转眼间老父亲已经去世6年了，老屋、老乡村，随着父亲的去世，变得荡然无存。回家成了梦里遥远的思念，梦里见老母亲拄杖，倚在虚掩的柴扉旁，手搭凉棚，老眼昏花，眼里噙满泪水，遮住外面不适的阳光，打量着满身负荷归来的游子，呼喊着日夜想念幺儿的小名，这是一幅游子的回乡图？还是一场游子梦？

梦里几度又回乡，醒来时，一幅幅生活的场景在脑中闪现。人生就是这一辈子，没有回头路，不管怎么样，我们依然要往前走，直到“那一天”降临。从总体来看，这辈子算活得无怨无悔，不同的场景，不同的生活方式，不同的风土人情，不同的感悟，总比呆在一个地方来得丰富多彩，这就是生活的收获。在春夏季节里，看常州书画院叶鹏飞院长送给我的一幅字：“万树江边杏，新开一夜风。满园深浅色，照在绿波中。”这应该是游子对家乡最真切的写照吧！

羁鸟恋旧林，池鱼思故渊。游子对出生地眷恋可能超越了他日后的所呆过的每一块地方，他乡再繁华也无法撼动内心爱恋的故土；世界再精彩也无法取代亲切的老家。其实，爱国爱乡就是老母亲一声熟悉呼喊；就是老母亲锅里煮的一粒家乡味浓郁的米团子；就是老母亲房前屋后的一方菜畦；就是已故父亲坟茔的一捧黄土；就是父老乡亲一声乡音绵绵的问候。这成了海外游子像大雁归巢一样，不顾千山万水阻隔，急不可耐一定要回家看看的最真实的理由！

在葡萄牙寄居的寓所里，看着窗外的暴风骤雨，浮想联翩，真不知什么时候，才能回到我深深眷恋的父兄之邦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