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伯

朱庄初中1987

      小时候，老宅后面搬来一家姓许的房客，这户当家人是个菜农，那时我们都称呼他许伯。当时他正值壮年，身体长得五大三粗，红通通的大脸膛，浑身肌肉凸出，两大桶满满的水，他轻轻地一拎就跑。

　　许伯心地善良，待人和气。我常见他从田地里回家，总忘不了多摘一些辣椒、黄瓜之类的蔬菜，慷慨地分给左邻右舍，说这是自家种的，新鲜，请大家尝尝莫见外。平时看见我们一班小鬼在玩耍，老远他就招手“来、来、来”，切片西瓜，递个蕃茄，笑吟吟地逗引我们。值得一提的是，他还有一招撒手锏：讲故事。

　　那几年，繁星点点的夏夜，我们这里前后的男女老少每天晚饭一过就忙着搬凳搭椅，全部集中在许伯家门口的老槐树下，边纳凉边来听他讲故事。许伯也不顾白天劳累，乐意在屋前放一桌一椅，再准备一大杯白开水，片刻就开讲了。说封神、道三国、品水浒，他段段都绘声绘色，倒背如流。特别是评武松，他把书中祭兄灭嫂、追杀西门庆和醉打蒋门神等故事情节，叙述得迭宕起述，活灵活现。更绝妙的是，他总是说到关键处，气氛紧张时就收场，吊足了大家的胃口。回到家里，意犹未尽的我便嘀咕道：“许伯真坏。”父亲说：“傻孩子你不懂，这就是说书的决窍。”

　　没多久，文化大革命开始了。想不到，许伯也遭到了批斗，关进了牛棚。我大惑不解，他一介平民怎会卷进政治斗争的旋涡里呢？后来，他儿子国宝告诉我，他家被人告发，1957年镇压反革命时，窝藏了一个有血案的反动分子亲戚。按当时的刑律，许伯兄弟二人须有一人获罪。其实，这件事全是国宝奶奶引起的，可许伯没有责怪老娘，也没有推给兄长，而是由他做弟弟的挺身出来，担当了责任。结果落得个家破妻离，城镇居民贬为农业户口，工厂上班变成下乡种田，还扣上了一顶反革命右派分子的帽子。

　　从那个时候起，我就一直没有见到过他的面。许多年，我都时常想起那张敦厚朴实的脸庞，想起曾经给我和大家带来欢乐时光的许伯，同时也为他的生活和命运担忧。

　　寒来暑往，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。去年，我终于在一个澡堂里遇着了许伯，此时他已是一个八十有三的耄耋老人了，身体虽然偏瘦，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。时隔40多年，变化实在太大了，我既惊喜又迫切地问起他这些年来的生活情况，他对我说，1969年下放农村后，他全家也悄悄地搬到了城外的蔬菜队，之后他一直未结婚，又做爹又当娘，把儿子拉扯成人，直到1979年才摘掉右派分子的帽子。八十年代，他被大队和村民推举为村办薄膜厂厂长，直到退休。

　　他还喜滋滋地对我说，当年落实政策时，政府不但给予了经济补偿，还安排国宝进城参加了工作，如今子孙满堂，家里的日子是芝麻开花节节高。几个侄男侄女也很孝顺，逢年过节常来拜望。他对他们讲，酒肉穿肠过，青菜萝卜养心肺，以后莫浪费送这些高档烟酒礼品，能抽个空来看看，心意就领了。

　　许伯饶有兴致地与我畅谈着，我冷不丁冒出一句：“许伯，那么多年你觉得冤不冤？”他不假思索地回应：“冤啥？如果不是改革开放，哪有我今天的好日子呢。”

　　瞬间，我被他这种不计得失的坦荡胸怀所感染，情不自禁地对他竖起大拇指说：“您老识大体，能屈能伸，不愧是大丈夫。”他连忙摆摆手说道：“惭愧，惭愧，担当不起，羞煞我也！”望着他还像以前那种幽默风趣的说书模样，我会心地笑了，他也哈哈大笑起来了。






作者：刘国荣金沙周刊

风中凌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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蓝色理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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妙妙

有点意思。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