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保姆”

碧螺春

　　老伴今年60岁了，高大结实。自打结婚起，初中毕业的她就当农民，种田15年后“农转非”进了一家集镇企业，如今随工作调动，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。为让我全身心地做好单位里的事，一应家务全由老伴包揽：买菜、做饭、洗衣、拖地，还负责接送外孙和孙子上小学，成天很忙也很累。我称赞她是里里外外一把手，她却戏称自己是家里的“保姆”。

　　前年冬季，“保姆”突然迷上了跳舞，天天早晨准时去公园跟人家学跳舞。我以为她是赶时髦，她说是为了减肥。我劝她：做家务已经够辛苦的了，成天忙忙碌碌的消耗体力本身就是运动，加上根本没有舞蹈细胞，简直是老来学皮匠。“保姆”一点也不服气：“减肥最好的办法是锻炼，劳动不等于运动。天底下没有学不会的东西，报纸上还说了，全国有三成以上的人都自觉参加体育锻炼行列……”

　　春节后不久的一天，忽然下起了毛毛雨，我赶忙给“保姆”送伞。在公园的白色天篷下，一群女同志翩翩起舞，只见“保姆”一手拿一把红绸布的折叠扇，在录音机悠扬悦耳的乐曲声中，娴熟地扭动着身体，时而提腿抬头，时而踮脚转身，“啪啪”响的扇子声极有节奏，神情专注，那一招一式与她微胖的身子竟那么合拍，与舞友的动作是那样的协调，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。一曲终了，领舞的是一位我熟悉的退休教师，不轻易表扬人的她对我说：“你老伴非常认真，虚心好学，进步很快。”

　　从那以后，“保姆”更是一次不落。后来，她又学会了四十二式太极剑，为此，我特意为她精心挑选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宝剑。小外甥给她专门拍了一组舞剑的照片，或回身后撩，或跃步上挑，或提膝辟剑，或左右平带……欣赏着“保姆”的武艺，再看看墙上镜框中我和她“风雨同舟三十载”的合影，回忆起她务农岁月的一幕幕往事：我在一所乡村中学教书，她带着两个孩子，田里活计全拿得起，回到家里喂养母猪，打猪草，垫猪圈，出猪灰，养蛋鸡，还给村里人轧面，加工一斤水面二分钱，一斤馄饨皮子收五分。经年累月的劳苦，她从无半句怨言，硬是凭着她的精打细算，和我不多的收入，还清了造房欠下的债务。

　　即使是现在，老伴仍计算着过日子，每天用钱都记流水账。有次星期天上午，她邀我同去买菜。我们决定买鸡，刚好摊主和我很熟，她一阵讨价还价，拎着一只称好的鸡快速走向公平秤复秤。顷刻，她急匆匆返回，大着嗓门直嚷：“整整少了二两，你这鬼秤太抠人了。”我连忙说：“算了，算了。”只听她的喉咙更大：“做人做事要讲良心，一是一，二是二，明人不做暗事。”四周的人都看着摊主，弄得我和他都说不出话来，结果照实付了钱。我怪她有些小气，她朝我直瞪眼：“现在的钱也不是那么好挣的。”后来，我再懒得陪她上菜市场了。

　　眼下天气炎热，老伴“保姆”的工作丝毫没有打折扣，尽管挥汗如雨，她的舞越跳越好，剑也越舞越精，身子骨也越来越硬朗。仔细看看，我觉得老伴越发年轻健康了。





作者：曹志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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