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转）小城·大户·老宅

_oz · 发表于 2010-11-10 09:50:5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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守着老宅的老人。

　　4年前的10月，一批金坛籍台胞回乡探亲。其中有一位84岁的老先生叫徐克仁，老伴王玮是但丁《神曲》的译者、居里夫人的学生、华罗庚的老师王维克的侄女。
　　一放下行李，二老就要到矢巷看看自己的老宅。可是，矢巷早已面目一新，全无当年的踪迹。老人家口中不停地念叨：“前些年回来，我还看到的呀！”那一刻，徐克仁的黯然神情和蹒跚失落的背影，让人至今记忆犹新。
　　县前街、西轿巷、徐家弄……更多的年轻人恐怕都不知道这些曾为金坛地标的巷弄。
　　实际上，有些巷弄还在，只是它们都不是当年的模样了。幸运的是，这些地方还有几间老宅，还有几家老住户，还有几位出自“大户”之人。
　　我们采访这些人，了解老宅的历史和他们的家族往事，并不是为了怀旧或是感伤“大户”的没落。现在的老宅小巷越来越少，高楼大厦越来越多，但却导致了我们部分记忆的残缺：我们的城市曾经是什么样子？发生过哪些事？出现了哪些人物？

　　徐家弄的荣耀岁月
　　2010年夏日的一个上午，已经搬到春风小区的徐沅甫，回到徐家弄看望老邻居王小瑞老太太。
　　未谈上几句话，忽然屋外一阵吵杂，院内进来一批不速之客，他们大声问道：“王小瑞老师在家吗？”王老太太立刻走出去，问了几句，又把他们迎了进来，指着徐沅甫说：“看看，这里还有你们家的人呢！”
　　来人之中，为首的是一位被晚辈搀扶着的老太太，她和徐沅甫打了个照面，徐沅甫很快认出了她：“你呀，是畹芬吧！”老太太十分激动，说道：“你是沅甫！”
　　原来，这二人竟是20多年未见的堂兄妹。徐畹芬的父亲就是著名教育家徐养秋，徐沅甫的伯父。
　　和许多移居金坛的人一样，徐家先人是在太平天国之后，从安徽徽州来到金坛经商定居的。徐家在金坛至徐沅甫一代，已是第13代了。当年，徐家弄1号是徐养秋家，2号是徐沅甫家。徐养秋家在南新桥西岸开了间“恒生茶叶店”，河对岸就是华罗庚家开的棉花店。徐养秋的夫人和华罗庚的夫人还是堂姊妹。徐养秋18岁得中清代末科秀才。1917年，成为金坛第一位赴美留学生，先在伊利诺大学获史学硕士学位，后在芝加哥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攻读教育学、教育史。1920年，徐养秋回国，任南京高等师范学校教授，与陶行知、陈鹤琴等人一起探讨中国教育改造之路。是“南师大”前身中央大学师范学院院长。
　　现年80岁的徐畹芬是徐养秋最小的女儿，上一次她回金坛，还是1985年金坛县中更名为华罗庚中学之时。事实上，学校更名也是徐畹芬的大姐徐纬英最早提议的，徐纬英是我国著名林业学家。
　　徐畹芬出生在徐家弄，因为父亲在南京工作，她很小就去南京读书，对于家乡金坛和徐家弄只有模糊的印象。徐畹芬教授从辽宁师大退休后，一直想回老家看看：以前的祖屋还在不在？还有哪些熟人？这个念头酝酿多年，2010年5月，徐畹芬下定决心，召集女儿、侄子、侄女一行近十人从北京、南京、上海、大连、青岛等地来到徐家弄寻亲。
　　徐养秋的后人遍布全国各地，甚至美国、加拿大，但他们的祖籍都填上了“金坛”二字。这次，他们在徐家弄打听老宅的下落，听说王小瑞很熟悉，就找来了。结果，却和徐沅甫意外相遇。最遗憾的就是祖屋都没有了。
　　徐沅甫是徐家目前在世年龄最大的一位。88岁的他记忆力出奇地好，不仅记得徐养秋在南京的老宅，对徐畹芬带来的小辈出自哪一家也清清楚楚。徐沅甫的一生坎坷。黄埔出身的他，曾是原台湾“行政院长”郝伯村同一个办公室的同僚。
　　徐沅甫现在的家中还留有许多老式家具。在小院内，他自己用当年老屋拆下来的砖头、木窗、木门搭了一间小屋，还用老砖砌了一个小花台，种了许多花草，依稀有当年大户人家的影子。

　　西轿巷里的大户
　　现居徐家弄16号的王小瑞老太太，堪称西轿巷的“活字典”。老太太说，过去老宅没有拆迁时，她在家中，都能和隔壁西轿巷的娘家人大声喊话。解放前，金坛城内有两条以出租轿子为名的巷弄，位于城东的叫东轿巷，位于城西的叫西轿巷，轿夫们大多在此等候生意。西轿巷的一侧住的是棚户，大多是苏北和安徽逃难而来的贫困户。而另一侧，则是本地大户王氏族人的聚集地。
　　王小瑞的家族也是大户人家。父亲王益夫毕业于上海法学院，是金坛城内有名的律师。王益夫将五个儿女都送进学堂读书。王小瑞从南京汇文女中毕业后回到了家乡，从朝阳小学开始了自己的教育生涯。
　　王小瑞说，她一家兄弟姐妹五个，在常熟、南京、常州等地都是从事教书育人的工作。然而，最让王小瑞自豪的却是她的大表哥、中国著名法学家杨兆龙。“杨兆龙就是从我们家，西轿巷走出去的”！
　　在战后对日本战犯进行审判时，检察公诉材料就是由杨兆龙负责，他曾被评为世界“50位最重要比较法专家”之一。解放前夕他代理国民政府末任最高检察长时，释放了万余名政治犯，并留在复旦大学任教。
　　西轿巷内，当年与王小瑞家比邻而居的就是王维克家，这两家同族不同门。
　　王维克曾留学法国，是著名科学家居里夫人的学生。王维克一生最大的贡献，就是在金坛县中任教时，发现和培养了华罗庚。那时，华罗庚经常在王维克家出入。后来，王维克还翻译了但丁的《神曲》、印度史诗《沙恭达罗》等世界名著。其中，《沙恭达罗》曾被周恩来作为礼品送给印度客人。解放后，王维克经华罗庚介绍，到北京商务印书馆工作，1952年去世。如今，西轿巷还存有一间王维克的老宅，只是王维克的后人早不在此居住，分散各处。
　　在王小瑞的指引下，我们找到了王维克的长孙王惠仁。王惠仁的父亲王福茂是王维克的长子，曾任国民政府专员，解放后在安徽农业研究所工作。1960年代初，王福茂被定为“国民党特务”，抓捕入狱，死于狱中。王惠仁和他的兄弟都是由外婆和舅舅抚养长大的，解决温饱已不易，读书更是奢望。没能继承书香门第的衣钵，王惠仁还是觉得非常惭愧。

　　大门内外的变迁
　　徐家弄和西轿巷夹杂的这一片，昔时除了徐姓和王姓大族，还有一些颇具声望的人家，比如冯家、喜家、韩家等。
　　县前街15号，这里在解放前叫“喜家大门”，现在还住着喜家的后人——喜振铎夫妇。《金坛县志》载：明末，金坛有位叫喜良臣的名医，精于幼科，其子喜颖亦承父业。喜振铎的爷爷开过一家米店，到喜振铎的父亲喜荣俊时，就在临县前街的屋子开了一间小杂货店。喜振铎和大他三岁的哥哥喜振华是在老宅中度过童年的。
　　徐家弄14号的黄琴华也是一名老住户，这里是“冯家大门”的一部分。冯家大门最出名的就是曾参与镇压秋瑾、徐锡麟起义的清末冯熙。冯熙奉命对徐锡麟行刑，但二人是知音。徐死后，冯熙居然为他辟一间纪念室，收藏血衣遗物。不仅如此，冯熙还为这间屋子题联，写下“来日大难，对此茫茫百端集”句，一语预见未来。
　　沧桑历年，冯家后代陆续搬离，冯家大门不复当年，只留下现在黄琴华住的一部分青砖老宅。黄琴华的外婆叫冯凤歧，母亲叫于敏娣，显然，这是过去金坛两个大户冯氏和于氏的联姻。于氏一族以“兄弟状元”引以为豪。于敏中，曲阜孔府儿女亲家，任军机大臣近二十年，堪称乾隆时力秉钧轴的重臣之一。
　　西轿巷44号的房子和周围的老宅有所差别，整体是青砖黑瓦的江南小院，但窗棂、门楣、立柱的样式颇具西洋风格，这是清末民初时的建筑。小院的主人韩鑫元是目前西轿巷里的真正老住户。韩父韩建吾，伯父韩英吾，老兄弟同父异母，住在一个院，还合伙开了一家新新浴池。著名教育家韩大受，又叫韩可吾，和韩鑫元的父亲、伯父属于同辈人。
　　1949年，解放前夕，堂兄韩森元去了台湾，后定居巴西，其父韩英吾留在金坛。1964年，韩鑫元回到金坛，和妻子一起照顾病中的伯父母，替堂兄为他们养老送终，韩鑫元夫妇便成了老宅的守护者。去年，韩森元跟随儿子回国，住在北京。但那里高昂的生活成本让他萌发了回金坛生活的想法。
　　少小离家，89岁的韩森元终究想要叶落归根。可他想不到，除了这幢老宅，故乡的一切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